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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七十八章晉江獨發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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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七十八章晉江獨發

商麗歌去了趟牙行。

之前就一直想到牙行買個丫鬟,只是屢屢有事耽擱至今。原本覺得丫鬟一事可有可無,然自上回腳傷之後,商麗歌卻覺得此事刻不容緩。

不知想到了什麽,商麗歌的耳尖浮上一點淡淡的粉,她搖了搖頭,將腦中的畫面甩出。

閔州的牙行自成產業,上回商麗歌買的宅院,也是通過牙行交易。此次,商麗歌亦先行登記,不日就會有牙婆登門讓她選人。

不知誰家院門前堆了高高的柴垛,馬車拐過弄堂口,冷不丁從柴垛後沖出個蓬頭垢面的女子來,被馬車一驚,撲著就往車輪底下滾去。

馬車急急停下,然車轅還是撞到了人,車夫嚇出一身冷汗,忙下車去查看。

商麗歌也推開門去:“出什麽事了?”

“姑娘,這……”

被撞到的女子捂著胳膊,滿身狼狽,連鞋也跑掉了一只。她似乎才聽到聲音,猛地擡頭,卻是朝著商麗歌跪了下來:“救、救救我……”

隔著墻隱隱聽到人聲攢動,似有人呼喝吶喊,逐漸朝此處包抄而來。

“求你,求求你……”

女子的神色愈發驚恐,顧不上撞疼的胳膊,渾身抖若篩糠,朝著商麗歌不住磕頭。

商麗歌微微蹙眉,目光停在她身上,似帶審視。

程繭沒敢擡頭,只聽著追趕她的人聲越來越近,幾近絕望之時,忽聽身前的人淡聲道:“上車。”

程繭這才覺得周身一松,四肢卻是驟然癱軟下來,還是車夫扶了她一把,才爬上車去。

身著短褐的打手追至此處時,馬車已然駛離,並入車水馬龍的主街,再尋不到蹤跡。

商麗歌回了曲園後院,命人帶那個女子下去收拾,自己則繼續給琴師們授課。

“師父!”荊北見到她滿面喜色,迎上前來道,“師父的腳傷已然養好了嗎?”

“放心,都好全了。”商麗歌朝他微微頷首,裏頭的琴師們聽到聲音也都紛紛起身,朝她行禮。

荊北輕哼一聲:“之前那穆婷鳶上門的時候沒見他們站出來,如今聽聞師父要回來授課,一個個占座倒是占得積極。”

荊北沒刻意壓低聲音,前頭的幾個琴師聽得清楚,不由一個個臊得滿面通紅,又朝商麗歌行禮賠罪。商麗歌受了這禮,擡手拍了拍荊北的腦袋。

荊北便沒再提舊事,只朝商麗歌擠眉弄眼,小聲道:“師父快往後瞧瞧,看是誰來了。”

商麗歌擡眸望去,只見後排的角落裏坐了個戴著幕籬的男子,月白深衣的廣袖上壓了群青色的鱗紋邊,兩條綏帶垂在腰際,似浸染月華流光,他腰背直挺,交疊的雙腿筆直修長,未見面目卻已見如玉風華。

商麗歌一楞,隨即走上前去:“你怎麽來了?”

幕籬下的白紗被他一指挑開些許,露出一角光潔下頜。他似是勾了勾唇,道:“我也是你座下學子,得你傳道受業,豈有半途而廢的道理?”

商麗歌嘴角微抽,低聲道:“第一公子,哪還需我傳道受業?”

“學無止境。”聞玉輕笑,忽而伸手將她的一縷碎發撥到耳後,用只有他們二人能聽見聲音道,“那麽多俊俏小生殷切瞧著你,我若不來,心下難安。”

這委實不像是公子會說出來的話。

商麗歌楞神之際,聞玉的目光已越過她肩頭,朝著四周淡淡一掃。

原本探頭探腦想聽二人在說什麽的琴師們忽而感覺身上一涼,下意識提心斂目,紛紛調轉頭去。

商麗歌狐疑地瞧了他半晌:“你可是公子聞玉。”

聞玉默了默,忽而雙肩微顫,輕笑道:“歌兒的意思是,我是這群人中最俊俏的,你只在乎我,所以,不必不安?”

不等商麗歌開口,聞玉便點頭道:“如此,我便謹遵師令。”

“你、想、多、了。”

這天沒法聊了,商麗歌咬牙。

罷了,他想旁聽聽著便是,左右她便當他不存在。

商麗歌繃著臉轉身,耳後的輪廓紅欲滴血。

底下有琴師小聲道:“那人誰呀,同商大家是什麽關系?”

“你問我?我還想知道呢……”

不少人跟著竊竊私語,唯有荊北一臉高貴冷艷地直了直後背。

果然,師父和師公的秘密只有他知道!

***

這一堂課商麗歌上得短,公子的存在感實在太強,即使隔著幕籬,商麗歌依舊能感到他的目光一路追隨,常常叫她忘了接下來要說什麽,只能匆匆結課,便埋頭出了門去。

外頭等了個梳著花苞頭的丫鬟,見到她道:“商大家,那位姑娘想見你。”

商麗歌聞言腳步微頓,隨即往樓上的廂房去。

程繭等在廂房之中,忍不住絞著雙手,冷不丁身後的房門被人推開,她似駭了一跳,略略後退一步,待看清來人才微松口氣,誠惶誠恐地跪下身去:“程繭謝過姑娘救命之恩。”

商麗歌看了跪在地上的人一眼,她已換了身幹凈的衣服,身量纖瘦,鋪在後背的發尾略顯毛躁,似乎長時間未好生打理。然她的五官生得端正,梳洗幹凈後,愈發顯出幾分妍麗來。

“起來吧。”

商麗歌越過她,坐到後頭的梨花木桌旁,兀自倒了杯茶。

茶香醇厚,是上好的廬山雲霧。商麗歌捏著茶杯的手微微一頓,這茶香她再熟悉不過,每至春夏之時,小書房中都會沏上這種茶,此茶青翠多毫,香凜味甘,最得公子喜歡。

人未在前,卻是處處他影。

商麗歌揉了揉眉心,將茶杯擱下,擡眸望向程繭。

“為什麽向我求救?”

程繭顯得有些局促,一直偷偷看向商麗歌,冷不丁她突然發問,叫程繭呆立在了原地。

她原以為眼前之人會先問,她犯了何事。

商麗歌不急,只靜靜等著她,程繭頓了片刻,小聲道:“許、許是姑娘看著面善……”

商麗歌笑了笑,卻是道:“我一點都不想惹麻煩,也沒什麽多餘的善心。所以,你若不交代清楚,出了這道門我便將你交予官府,無論你是犯了事還是受害者,都由官府裁定,與我無關。”

這番話叫程繭肉眼可見地急出了汗,“咚”的一聲就朝商麗歌跪下:“還請姑娘……不要將我交予官府,我……我確實是走投無路,無論當時出現的是誰,我都會去賭上一賭,我真的是無路可逃了……”

她目露掙紮,卻一時不知從何說起。

恰好外頭有人叩門,程繭抿了抿唇,又將話咽了回去。

“進來。”

門外依舊是那個梳著花苞頭的小丫鬟,進來福身道:“這是送到曲園的帖子,還請商大家過目。”

她送完東西便福身出去,不曾多看過跪地的程繭一眼。

商麗歌翻了翻手裏的帖子,這些帖子各色的都有,大多貼了幹花,熏了熏香,是後院女眷遞給她的宴帖,唯有一份,以青皮作封,金漆包角,素雅與雍容兼具,瞧著甚為特別。

商麗歌單抽那份出來,翻開看了看。

裏頭的字跡疏放潦草,似是有意模仿晉風,句子語意簡短,只邀她三日後於望川樓一見。

落款沈望。

商麗歌微微揚了揚眉,程繭卻在看到那封帖子時神色猛然一變,近乎是失態地撲上前去,將那封帖子按下。

“姑娘不能去,千萬不能……”

程繭目露驚惶,面色煞白,口中翻來覆去便只有這句。

商麗歌望著她:“為何不能?”

“他……他是……”程繭閉了閉眼,驀然咬牙將袖口一層層翻起,露出兩截手臂。

商麗歌瞧著,眸中一頓。

只見她那兩條手臂上布滿了青青紫紫的鞭痕,還有不少大小不一的烙印,有些已然結痂,有些卻還是新傷。

“他不是人……他是畜生、是畜生啊……”程繭泣不成聲,平覆許久後才將過往一一道出。

她原為樂籍,是城北綠腰樂坊中的舞姬。

那日,樂坊收到了同樣的一封帖子,她同幾個姐妹一道赴宴,就在城中一處宅院裏。

宅院的主人一看就是位官老爺,且身份非同一般,跟著的人個個衣著不凡,腰側佩刀。

這顯見是位貴人,眾人便表現得愈發賣力,程繭亦是如此。

宴飲過後不久,那位官老爺的手下就又去了趟樂坊,將她和另一個姐妹一並買下,送到了那處宅院。

原本以為那個官老爺是看中了她們,要將她們收為外室,二人還以為好日子就要來了,不想卻是噩夢的開始。

宅子裏時常有姑娘被送進來,又被擡著出去,包括那個與她一同被買來的樂坊姐妹。

程繭一直忍耐,直到時機出現。

她逃了。

“那人,是沈望?”

程繭淚眼婆娑,擡眸道:“不知他姓名,但聽他屬下喚他,是沈大人。”

“姑娘,你信我,那宴飲是真的去不得……”

“我知道了。”商麗歌將人扶起,給了她帕子擦眼淚,隨即又到桌前,指尖撫過那金漆包角。

沈望知道她必定會拒絕出席,卻還是遞了帖子,只是想告訴她,她已然成為了他的獵物。

商麗歌略略勾唇,拿下一旁的燈籠紗罩,點了燭火將帖子一點點燒盡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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